江拾灯

小狗死掉了🐺

【策藏】HE的正剧

@翊闲是真的很闲 的生贺

1.
比起别人,叶少爷认识李郎将的时间不算长,最多不过长安同侪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年。

唐风好宦游,叶少爷家里世行商贾,俗言商者人之末流,于是人人不敬,连带科考或捐官也不成,只好指着靠砸钱得显贵赏识,好换得科考名额,搏一纸青云直上。

而后叶少爷到长安城的第一天,便认识了李郎将。武举状元李郎将,朝里怀化大将军李茂次子,是京里没人不知道的风流人物,但叶少爷初来乍到,便又另当别论。

叶少爷遇见李郎将那天,后者穿着常服在芙蓉园里散步,叶少爷左看看,见人身上衣裳是玄底缎面 ,且是连织钩花纹也没有的素样,但料子却用着蜀中锦官城的名贵织品,再右看看,又见他面目年轻丰俊,且少着名利场里混打的风霜,便只道也是同自己一样是富贵出身,来京城谋职的,径走上去自来熟地道:

“人人都道洛阳的牡丹好,我只觉长安牡丹虽是历武氏专权横戮,却仍长势可喜,也就同紫禁里的王公们一样,纵使北风催杀不改其志——兄台觉得呢?”

“某觉得吗?”李郎将看四周无人,知道这少爷是同自己讲话,他被叶少爷大言不惭一顿溜须谄媚拍得牙龈一酸,纵是三月气新春风回暖也给激了一身鸡皮疙瘩,于是皱了皱眉道:“某是个粗人,只道这‘芙蓉园’里早些年就不长牡丹了,如今连种也种不活,只得改栽了芍药——少爷莫不是认错了,如今大唐牡丹国色,还是应当到我洛阳一赏。”

他顿了顿,又道:“不过少爷方才一番话讲得不错,我倒是要向上禀示明白,以娱天听。”

叶少爷噎了噎,心道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——敢情面前这位是个在任的官僚?他抬头对上李郎将似笑非笑的眸子,又努力挺直腰板把自己撑得高些,然后凶狠地瞪了李郎将一眼。但叶少爷又想起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理,这威风发的未免不足。

“你是来玩的还是宦游的?”李郎将忍住对小少爷的嗤笑,他自觉方才失了言,让这个初涉世事的小少爷怄了气,于是便转移叶少爷的注意力。

“和你一样!”叶少爷见人问他,又只道是说自己纨绔,只会九州十地风里来月里去砸钱耍子。少年心气高,觉得自己受了轻视,只是没好气地道,试图将人贬低自己的意思反加到那人的身上。

“我是来‘玩’的。”李郎将玩味地笑了笑,“长安城万国来朝,胡姬蛮女各有各的妩媚妖娆……”

叶少爷脸腾一下就红了,他堵住耳朵,看李郎将唇瓣张合。看着那人琥珀色眼瞳埋在细长眸形里,弯成了两弧。

“——却不知少爷喜欢什么样的。”

叶少爷见李郎将的口型如此。

不要脸,这个人真的太不要脸了,这档子秘事怎么也可以拿来光天化日地说?可他臊着脸转过头看着芍药花没开的花尖尖时,却又听见李郎将开口说话,声音比方才要高。

“少爷是来宦游的吧?”男人轻笑道,“我天策府还缺几个职位,少爷要不要先考虑下?虽说是府里的职务,朝廷却也是给品级的。”

“几品?”叶少爷眨了眨眼睛,堵着耳朵的手也不自觉松放了。

天上掉馅饼一般不能信,他想起父亲的叮嘱,复又加了一句:“什么职位?”

“一个职位是军师,不过需要读过兵书的人……想来少爷一心科考,应当也对这些不熟悉。”李郎将慢悠悠地道。

“那另一个呢?”叶少爷问。

“我们府里缺一位貌美清俊的将军夫人。”李郎将露出暧昧的笑。

“你!”叶少爷跳脚,这次他脸红到了脖子根。

“我也不要你。”李郎将摊了摊手,“我以后的夫人须得温柔娴雅,且‘口舌’也要少。”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少爷。

叶少爷不动声色地磨着后槽牙。

2.
叶少爷第二次见李郎将,是在传胪宴上。他不知借了谁的东风,忽然得了应举的机会,又忽然凭着一首歪诗中了举。虽只是二甲开外的名头,但也好过榜上不载。于是余杭府的俊秀少年穿了新裁的红袍,志得意满地打马到芙蓉园赴宴。

哼,今日人人艳羡了。叶少爷心道。他是南方生人,与同科的北方进士相较,面目多了几分温文,又白若脂玉一般,一路上倒有不少大胆女子回眸留情,甚而向他身上抛花掷果。

到这个时辰,叶少爷还是觉得自己装了大运的,直到他在宴席上坐定,等着皇上来的那时候。叶少爷与同科进士一道向冠盖望尘拜下时,却从未想到李郎将也会出现。

“陛下,今年的探花便点那位白面郎君吧。”侍立在帝王一旁的李郎将道。叶少爷听见了他声音,斗胆抬头去看,却只见后者面朝自己扬着下巴,薄唇抿成一线,唇角微弯。

九五尊位的男人看着叶少爷点了点头,未再说什么。李郎将于是走离皇帝身边,从一边抱瓶的宫女那里拔了支花儿,走到叶少爷旁边,插到他乌纱帽上。

“好漂亮的探花郎君。”李郎将道。叶少爷耳尖烫成红色,比花的颜色还艳。

李郎将咧着嘴干笑了笑,他忽然发觉叶少爷身上的衣服就像喜服一样,是炽烈的红,滚烫得灼人眼目。

3.
叶少爷凭借他的运气,混进了翰林院,做起了翰林编修。这份笔墨工作实在不适合他,某日近午,叶少爷掷笔入砚,临窗而立时,忽觉虫声早消,莺啼已晚。

他张了张口,半天诹不出句诗来。又急急度了几步,脑子里好像有什么成形的时候,忽然有个人从旁边走过去,一面还道:

“啧啧啧,愁眉苦脸的真丑。”叶少爷看清楚这人是穿了全套袍甲的李郎将,后者说完便径往内堂去了,带着一身清晨草木露水的寒气,将书院的书墨香味撕扯开来。

他张口想要反驳,却结住了舌头,叶少爷忽然发觉李郎将穿大红的衣裳很好看,似乎将他风流轻佻全部锁进锁子甲里,浸出一副正派假象。

又半晌李郎将出来了,叶少爷却浑然不觉,自顾自坐在门阶上数蚂蚁,其实也心不在焉。可能是不久有雨,黑色的生灵正忙着搬家。

“这是看书看成呆子了吧?”李郎将在他身后嗤笑道,“哥哥办事顺便给你请了个假,走,去外边转转。”

“去哪儿?”叶少爷只顾盯着蚂蚁,也未留心他称呼的变化。

4.

李郎将说要带他去剑铺。

可能真是读书读傻了,叶少爷直到拿到自己那把剑,才意识到李郎将没骗他。

“太贵重了。”他轻声道,却又对剑爱不释手。

“拿着吧,好好保护自己。”李郎将盯着他道,似乎想就这么把人刻在自己眸底,镌进骨血最深的地方。

“什么意思?”叶少爷问道。

“我要去边关了。”李郎将道,“天下很快就会不太平,你要学会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。”他握着叶少爷的手将长剑抽出半截,“这是把好剑,杀人不沾血,但我希望除非迫不得已,你不要碰杀人这样的脏事。”

“长安不会有事的。”叶少爷轻声说。

“怎么不会?”李郎将摇了摇头。“就算它是国都,时运到了也不会例外的,如果没有这种命,一切只会更坏。”他站在巷子口,白马拴在巷尾的石柱上,不耐烦地打着响鼻。

“好好保护自己,等我回来有话和你说。”李郎将又看了叶少爷一眼。

“什么话不能现在说?”

“说了会让你牵肠挂肚的话。”李郎将笑了笑,一手拍马飞快跑了,留着叶少爷在原地揣着一把剑,还有一怀摸不清头脑的哑谜。

5.
他得活着回来,才敢跟叶少爷说喜欢。上了战场的人头悬在刀尖,若轻轻松松许了半辈子,只怕要让人给自己衣冠冢守活丧,最后甚而变成死寡。

6.
李郎将想的好,他却不知道叶少爷心眼死,听话就听了半截。

叶少爷听见李郎将说“等我回来”。他也不知道李郎将回来要做什么,更不知道为什么李郎将要让他等他回来,他只知道李郎将从长安走了,肯定是要回到长安。
所以这片江南的叶子在江北扎了根,日复一日地等,非死不休。

7.
李郎将有多想活着,便有多想回长安。谁也不知道战乱蔓延了快十年,把人从少年轻狂消磨到白头,连带着气性也磨灭,教人不敢念着纸上长安。

收复长安那天,李郎将已经过了而立年岁。他几日未刮胡子了,眼眶底下也挂着淤青和血。

“你说他还在吗?”李郎将问道,也不知是和身边的小将说,还是自言自语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除了自己还是郎将这个职位以外,什么都不敢确定。物是人非,何况物也不存,人又如何呢?

当天晚上,李郎将还是睡在了城隍庙。他不敢进城,他害怕空落落的翰林院没有一个人——没有他要等的那个人。李郎将睡在破败的神像脚下,和衣而卧。新年才过一月,地上的寒顺着衣服缝钻进来,将甲衣都冻上了霜。他迷迷糊糊睡着了,面对着城隍庙的大门。恍惚间有个明黄身影从门外走近,似乎是看到他的模样,那个身影跪在一无所有的供桌前,磕了三个响头。

8.
“你当时到底想说什么?”叶少爷抱着李郎将,后者枕在他的膝上,仰躺着看他温和笑颜。

“我……”李郎将伸手探了探叶少爷的脸,被后者伸手按住,半眯眼靠在他手上,轻轻蹭着他指尖枪茧。

“我爱你。”他说。

芙蓉园里,传胪宴上,生杀场中。

我都爱你。

没有一刻停息过。

9.
李郎将靠着被火烧焦的枯树站着,他额角上泄下一道深红,早已经半干成血块,牵扯在凌乱碎发里,让他光鲜不存,分外狼狈。但战争结束的消息还是让他笑了出来。

叶少爷从城隍庙里走出来,他腰间空空的,那里唯一剩下的玉佩方才被他还愿抵给了城隍——自从李郎将去了边关,他便每日来城隍庙祈福。

“什么都没了,不后悔?”李郎将突然问他。

“你胜过千金之财。”叶少爷摇了摇头,他抬头看树,树上抽了新枝子,吐出几牙新绿来。

“你信这有的没的。”李郎将耸了耸肩。

叶少爷笑了笑,道:“我信心诚则灵,我也信你会回来。”面上神色被夕日颓颜映得通红。他伸开胳膊用力抱了抱李郎将。

“跟我回家。”他说。

而身旁绕城的曲江水不言不语地过去,不知流往碧落还是黄泉。浊黄的水流带走了明眸皓齿,带走了血污游魂,甚至带走了世间所有离合爱恨,独独留下了他们之间不算长的情爱。叶少爷心知肚明自己回到江南——带着一个男人——家里人会怎么说,但他不想考虑这些,很多时候世俗很重要,人言亦可畏,但总有人高于这一切。

所以他只想顺水而下,去南方,回故乡,这个季节杏花刚刚开,满城都是香的,最适合在一块厮磨。
于是有人又道:“游人只合江南老。”

10.
李郎将第二次见到叶少爷,是在长安的章台。门第不高的小少爷碰了一鼻子灰,跑到秦楼楚馆来喝闷酒。他平日里被父辈灌着圣贤书天下事,哪里懂得欢爱事情,不多时被面前一派软玉温香搅乱头脑,整个人也被酒熏得蟹子儿一般红。

小少爷尿遁出来,衣领上还勾连着脂粉气,恰巧一头撞进李郎将怀里。叶少爷醉眼朦胧,看不清来人是谁,只以为是拦着他灌酒的姑娘,忙忙作了哭腔,一叠声只叫着好姐姐讨着饶。李郎将见他狼狈,只得揪了人往自己家走,顺便结了叶少爷的一大笔账目。李郎将抱着叶少爷上了马,小少爷身子一软歪他怀里,却是睡着了。李郎将怕吵醒他,只得一手护着少爷,一手牵着缰慢慢向前。

“我根本不喜欢读书。”叶少爷忽然没头没脑道,然后再没下文。

“梦呢吧。”李郎将心觉好笑。但过一会他又笑不起来了,小少爷的心脏靠着他的左臂,沉甸甸地跳动着,逐渐融进了他血脉的流动频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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