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拾灯

小狗死掉了🐺

【哥王】风流云散(私设避雷!)

1.

这个故事要从半截开始讲。

哥舒翰知道王忠嗣的死是在望日中夜,他翻来覆去看那封信,总以为是醉眼昏花错看,夜来风急,把他酒吹醒了几分,他打了个寒噤向远处看,正巧有流星穿空,将整个夜晚撕裂,就像是给风刮落了,哥舒翰没握住信,纸张就那么飘飘然飞了出去,被书信遮住的月光终于落下,照了满甲衣。他定了定神,总算只是湿了眼眶。

李太白诗说得好,举头望明月,低头……

低头思故人。哥舒翰心想。月亮在那一晚过分地亮,耀得他眼花,满目散开的光晕。

那时是天宝八年,海清河晏,举国升平。

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样的平和很快就会被打碎,就像碎在白玉阶上的琉璃碗,分崩离析,碎片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。


2.

“你要为了这种皇帝死?”安禄山嘲弄地道,哥舒翰低着头,没说什么。他如今是败将,也自觉羞惭。

“王忠嗣要是活着,这种地步他定会死在我面前。”安禄山继续激他,“他可是忠良之后,与你不一样。”他说着给自己倒了杯酒,新丰美酒,石里冻春,便被这个胡儿牛饮似的灌下去,安禄山咂了咂嘴,也不知是在回味酒,还是沉浸在今日的胜仗。

“你用兵怎能胜过主将。”哥舒翰冷笑。

“你的主将用兵是好,如今可是泉下鬼,活着的是我这种无略无才,无气无节的野狐。”安禄山道。哥舒翰猛地激灵了一下,他是聪明人,知道安禄山想说些什么。

——像这样不识人,不知用人的皇帝,有什么理由为他守节?

哥舒翰几乎因为安禄山的话要有一丝动摇了,他绑缚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,稍稍露白的指甲掐进肉里,让他又回归了身份。

主将的意愿是忠君报国。哥舒翰想。他透过面前熊熊的火盆似乎看到了王忠嗣。

“是王忠嗣提拔了我。”哥舒翰道,“他要我做什么我都难以报答他的深恩,何况只是守节。”

安禄山大笑起来,仿佛听到了小孩子无忌的喜言。

“你知道为何我要将你与你麾下诸将分开关押吗?”安禄山问他。哥舒翰确实不知,他也诚实地做出了反应。

“因为这里发生的事只有我们二人看到,你不可能再有说话的机会,而我从这里出去后,你投不投降又有什么区别呢?所有人都知道你像条狗趴在我脚下称臣,背弃了给予你富贵荣华的唐,背弃了给予你信任的主将。”他嗬嗬地笑着,“想想看,你的同袍知道你投降,他们会怎么想?啖你的肉还是寝你的皮?他们就没有斗志了,因为骁勇的哥舒将军也投降了,还不如见了鬼的高仙芝和封常清!你等着吧,这消息会传得很快……今天只是那几个俘虏,明日就是整个中原。”

哥舒翰怒气冲头,他只觉前几日犯了病的地方又在一下一下地疼,就像头顶有把小凿,顺着他的骨缝一下一下地敲。


3.

“长恨未以唐将之身战死。”

看守哥舒翰的胡人少年说,这是那个偏瘫的大胡子被杀死之前最后说的一句话。


4.

王忠嗣头回见着哥舒翰时,哥舒翰还是个无名小卒,在长安被人排挤,一气之下到了边关打算建功立业。哥舒翰听过王忠嗣的名头——玄宗假子,气力极大,可开两石的硬弓。他以为王忠嗣与长安其他的大官一样,用眼睛看天用鼻孔看人,谁知这位主将半夜提了酒到他帐子里喝。

“军中禁酒。”哥舒翰还没来得及讨厌他,倒给吓了一跳。

“我酒量好,不怕误事。”王忠嗣说着拍开一坛酒的泥封,酒香顺着裂隙飘开,“且在这军中,谁敢打我。”

“古时候曹孟德立规矩,马踏麦田者,立斩,后来乌鹊惊马踩了麦苗,他断发以代折首,从此得众人心。”哥舒翰顿了顿,“我担心你如此难以服众。”

“我没看错人。”王忠嗣给哥舒翰满满斟了一晚琥珀色的酒液,“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赐酒——石冻春——一般人应该喝不到,今天看来你确实配得上这酒。”

“石冻春?”哥舒翰重复。

“从高祖时候,酒大多便有春命名。”王忠嗣答道。

哥舒翰从来不知道酒除了马奶酒还有那么多名堂,就像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汉人也如此难以捉摸。

“喝吧。”王忠嗣看看他,“难不成你还等着我去灶上给你偷酒菜?”

哥舒翰于是端起酒碗,学着汉人的规矩朝王忠嗣举了两举,放下喝下一口。

“你看过《三国志》?”王忠嗣忽然问到。

“看过。”哥舒翰放下酒,“看得不多。”他脸红的发烫,想来是因为酒。

“那我想你应当也看过《汉书》。”王忠嗣又道。

“《汉书》?”哥舒翰摇了摇头,“我没看过。”

“盛世一脉,见汉知今。你既然有才而不得用,就是不懂在盛世活命的法则。若要是想在这样的盛世生存,你就必须知道古人在过去的盛世怎么活。”王忠嗣吐了口气,他端着酒碗抿了一口,两眼越过哥舒翰的肩膀看着后面,烛火的影在他瞳孔中跳动,哥舒翰忽然觉得自己从这个汉人眼中看到了从千年前流淌来的星河。

王忠嗣不知为什么只是想和哥舒翰多说些,许是一见如故。哥舒翰是王忠嗣为数不多的,说过话的人。他从小的玩伴只有忠王李亨,李隆基很早就想为自己的储君铺一条路,所以或明或暗,其他的小孩子都被排斥在这两个君臣之外,纵然王忠嗣与其他的皇子也看着像一起长大,终归还是疏远,忠王也不尽信他。王忠嗣从未和什么人交心过 ,更何况如今苦口婆心劝他读这样的书。

“我年节回了长安便看。”哥舒翰承诺道。他猛地灌下一口石冻春,烈酒卷着他的唇舌,就像赴汛的潮水,一下下烧着喉咙,将这个少泪的胡人男子激得漫目水光。

酒上头了,他忽然无所顾忌。哥舒翰叹着气说,他也想与王忠嗣站在一样的将台上呼喝,一开口便是铁马隳突,所向披靡。

“你有这样的才能。”王忠嗣说,“这是我今日来找你喝酒的原因,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将才的人。”

“你要做我的副将。”


5.

此后多年,哥舒翰与王忠嗣并肩作战。他是王忠嗣可以放心把后背交付的人。

也只有哥舒翰知道王忠嗣怎么死的,不是有人暗中加害,也不是大夫说的抑郁而亡。王忠嗣自二十七岁就在边关镇守,一年至多有年节才能回京述职。塞上的朔风卷着寒气早透进他的骨髓,给这个看似钢筋铁骨的男人落了一身伤病。

他就像一张绷展的弓。哥舒翰知道。

所有人都觉得弓弦松下来还是弓弦,殊不知长久抻着的弦卸下再安上便不如之前的力气,像王忠嗣这样终年绷展的,弦还未从弓木上卸下来便已断了。

弦断了就相当于灯烛泪尽木箱蠹腐,相当于一个人完了。

他两石的弓还悬在当年驻守的地方,如今哥舒翰接替了他的位子。哥舒翰想着自己也许是老了,他在年轻时候梦寐的地位如今成了玉印虎符握在手心,他却也开心不起来,他习惯了谋划筹度时有一声主将可唤,习惯了有人同他分担千万人的性命。

如今高位只余他一人,处处不胜寒。


6.

潼关失也快,得亦快,哥舒翰毕竟不是这世上唯一的名将。在半月前驻关的胡儿便开始整装弃粮,他隐约知道些消息,似是疆土将收回唐的手里。

只是他并未看到那一刻,安禄山便连他带余下的将士都杀了。

叛军留下善后的人烧尽了他们的尸骨,那天有大风,风助野火,烧得极旺。火中骨殖哔哔啵啵地断裂着,似是有马蹄踏着中原的土地向着边关过来。

烧火的胡儿忽然不可遏制地抖着。

“我们要败了。”他说。一直这样重复着,就连首领的呵斥都不济事。为了稳定军心,首领一刀抹断了胡儿的脖子。鲜血混着气体从喉咙里尖啸着喷出来,就似一支离弦的响箭。

“我们连哥舒翰,哥舒翰都杀了!”首领冲着绵延的群山喊着,“没人能挡住我们,汉人无法把我们赶到祁连山去了!”

青山如旧,并未理会他的癫狂。

就如看着日薄西山的哥舒翰来的那时,它也曾以这样的神情送走了少年的王忠嗣。

人与天地相比,终究是昨日朝露明日黄花,三十年聚散的盛世风流,终于是如烟云散了。





b. 这是笔者高二叶圣陶杯的获奖作文✨

为了证明我家有官方盖戳认证——生死之交


私设有,哥舒翰投降的问题始终是有争议的,这版采用民间的哥舒翰未投降,叛军伪造一说,未采正史。哥舒翰性格偏重于《唐明皇》里的哥舒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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